露水的世

Warivl:


  • 一发完。很丧。无关真人。


  • 某夜看了峰哥八月份一条微博写的,一直搁下没写完。


  • 文名俳句。




  一




  是在几年之后,某天晚上,夜深人静,他清理微博,翻到有一条时停了下来,是两张风景照。看了半晌,他想起来,是自己拍的。




  那年他代言了款相机,为了配合宣传,拍戏间隙在山山水水间随手拍了些照片——几乎都是风景照。拍时煞费苦心,琢磨了几番光影效果,成品居然还过得去。那批照片有几张让合作方发了,他自己后来有天想起,把剩下的拿出来挑挑拣拣。最后发在微博上的只有这几张。




  现在再看有点想笑,大概因为太像那些配鸡汤发的所谓“唯美图片”,他如此想。




  他恍惚记得那天是个清晨,他起得很早,抱着单反去外面转了一圈。




  剧组取景地边上有河,入秋了,野外无人,有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意境,草木上露水瀼瀼。他小心着别把身上蹭湿,太阳还没出来,温度不足。他没看天气预报,估计失误,只穿了一件T恤,刚出门时冷得猛地一哆嗦。但年轻人火气旺,懒得回去换。他想着太阳出来就暖和了。




  但没等到太阳出来,陈伟霆给他打电话时,他没忍住,猛地就是一个喷嚏。




  有点没面子,他不好意思地笑笑。“威廉哥。”




  陈伟霆立马问:“感冒了?峰峰?”




  “没有,没有,”他忙否认,“出来穿少了。”




  “不要贪靓就少穿衣服,身体很重要的……”




  照例的鸡汤来了。等到那边堪堪说完,他问:“你本来想说什么事?”




  现在他坐在电脑前,已经忘了那通电话的具体内容。人的记忆并没有那样好,他绞尽脑汁,努力推测出那次无非是商量出去旅行的事——他们一直想敲定一个时间,一起去个地方玩。




  才刚火起来,他就说有机会就和陈伟霆一起出去旅行,当时外界大部分人和媒体,甚至部分粉丝,都默认不过是表面功夫,像人际交往里那句“有空一起吃饭”,彼此心照不宣,完全不能算作一个约定。




  没有人当真,但他们是说真的。




  不能来真的,至少得说真的。




  挂了电话后,他还没从耳边把手机拿下来,有点似有似无的眷恋。他们这种对话像定时间出去约会的男女朋友。这个念头猛地跳到心间,燎原了似的,一片滚烫。他露出的胳膊脖子还是冷,可脸却无端烧了起来。




  不过一念之间,他又觉得好笑,吐槽自己,想什么呢?




  梦想。理想。幻想。瞎想。胡思乱想。痴心妄想。




  想底下就是心,想扯动心,这么多的想,这么多的心。




  他全把它们拂开,拎着相机走到远处,找寻合适地点拍摄。




  这时候朝阳已经出来,堪堪好映在河面,晨雾一点点化开,光线正好适合拍照,他惊喜地抓着单反对着水边一顿拍。




  光圈与焦距调大,将背景虚化,他拍下一张,停下来打量成品。还算满意,然后来了劲儿,越鼓捣越投入,甚至有点不知为何的兴奋。像还在上学时,有次他一个人偷偷逃课出去在街边篮球场打球,心脏在胸腔里快要蹦出来,又按捺住,隐忍不发,是有点隐秘的快乐。




  不知道与那通电话有没有关系。




  直到晨雾完全化开,上午的太阳在河水里跟着流,晃荡成了一片粼粼的波光。






  二




  过去有段时间,他对陈伟霆的感情很是模糊。模糊这个词可大可小,说不清道不明,还带点糊涂。




  非常像他拍照,背景被虚化了,糊成一片,看不清后面有什么,但又不是完全看不清——他好歹是成年人,不会全然无知无觉,懵然到一棵树在心里长成都不知道。




  可是那棵树,是怎么长成的?




  他们很顺其自然,像天生本来该这样,从相识到熟悉,到你来我往的互相称许为好兄弟。这之间没有说得上波澜壮阔的转折。打个比方可能是春天到了,自然而然的,草长莺飞。




  这经过颇有点世俗琐碎,普通还不够浪漫,但是没有一丁点拒绝的余地,四季的变化怎么能够由得人拒绝?而太放松了,这么好的一段交情,在这个圈子里来之不易,他为什么要拒绝?




  在没察觉某些东西的冒尖时,他尚且很享受这种亲密的友谊,根本没考虑过这感情的来路与去处。大男人,既然是同性之间,既然是兄弟,根本没必要费劲琢磨,一切产生的悸动,都可以归之于友情。




  在某个节点,详细来说,应该是他们合作第二部剧之前,他回北京待了几天。




  北京这些年算他半个家,有房子,回去也和朋友聚餐,难免聊到片场拍戏的事。




  免不了提到陈伟霆,连名字都不跟朋友说,像个秘密,他只淡淡地说,“你们不知道自己查?等片花出来你们看,他打戏好看,一条就过的……”然后没忍住,低头笑了一下,“人也很好。”




  朋友打趣,“举例说明一下呗。”




  他去想,试图搜寻一个强有力的佐证,堪比两肋插刀,至少也得是三年之约的所作所为,可是想到的都是日常。




  他们吃饭,陈伟霆吃不了辣,但知道他无辣不欢,顾及他口味,桌上总有红通通的菜。




  或者是他吊威亚,因恐高,拍前紧张,陈伟霆扯着他跟他说了半天的笑话。其实他都不怎么懂,只是觉得口音挺逗,不好意思不笑。




  拍完后,留下一条条勒痕,陈伟霆有经验,便塞给他去淤青的药。




  还是拍夜戏的时光,设备吸引蚊虫,他们边抱怨蚊虫多,边往对方身上喷花露水。他还跟陈伟霆说,这是国际名牌,six  god。




  ……




  这些当然够不上他们剧里兄弟情那么生死相许。




  只有熨帖,细微,裹在生活里的好与暖。




  他搜寻半天,终告失败,但不挫败。他简要地说:“举例说明不了。”眼里笑意,像地平线上的太阳放射光线。




  朋友打量了他半晌,来了兴趣,戏谑地问。“到底是演你师兄还是师姐啊?”




  他放下筷子,问:“什么意思?”




  朋友大笑,“要是师姐,是个妹子,我都怀疑你暗恋人家。”




  他当下也还无语地笑,“思想龌蹉,真的是师兄。”反问过去,“纯洁的革命战友情不能这样?”理直气壮,一点没有回过味来。




  接着推杯换盏,说这说那,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。




  但到底有块石头扔进河里,河水吓了一跳,溅出水花来。




  那晚聚会散了,他心里埋了一块石头,老是不舒服,膈着心脏。他躺在床上,把和陈伟霆的相处翻来覆去的嚼,去回味,连微信都没看。




  小时候看古装剧,一张面纱能够令主角对面不相识。还小的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,继而好奇,只有一层纱,能蒙住真相?这是迟早会发现。那层纱太掩耳盗铃,就是怕自己知道,麻痹住了,愿意不知道。否则这么明显,怎么能不发现。




  既然是昭然若揭了,那敢揭开吗?




  不揭开吧,也就只是他一个人的昭然。




  那天他想了很久。还算年少时,他在恋爱上从来很任性,谁都拦不住,跨国恋都谈过。如果对方是女的,他可能已经下手去追了。但既然陈伟霆是男的,那么还好罢,是友情是没错的。




  他过去和所有惯性思维的人一样,既然是女生,那么就有发展余地,这点感情能是爱情。脑海里有条件反射,自动分门别类。既然是男生,产生的感情那就自动划分在友情这一栏。不论那感情是不是类似,甚或与前者的爱完全相同,或更突出,更深入。




  但已经被限死了的,没有余地,没有后续,无以为继,也无意为继。




  他从来不觉得这叫喜欢,可是所有事实都告诉他,这叫喜欢,他还可以说这是友情的喜欢。




  喜欢那么多种,红色也有粉红大红酒红。




  他安抚好自己,终于能够打开微信看一看陈伟霆给他回复的消息。




  是张照片。




  大约是在香港家里的自拍,一身的轻松愉快,看来也在休假。




  他啧了一声,不由自主的唇角上扬,抿都抿不下去。“自拍角度不行,删掉重拍。”回是这么回,点出对话框,又没忍住,点进去看了看。




  他想,留着给自己做个警示,千万不能这个角度自拍,对,保存一下。




  他说服自己,把图存下来。




  


  三




  如果没有红,如果。




  感情的发展未可预期,但并无如果,于是也就这么下去。只有一条路,那就走下去,人生还有这样久,总不能在地上一躺,不走了。




  拍和陈伟霆的第二部剧时,大部分时间在上海。够闲,下戏可以出去喝咖啡,吃东西,他们兄弟情愈笃。不过剧里却起波澜,由上部的模范师兄弟,成了情敌。




  那时酒店周围有放小众电影的放映室,他们闲心偶发,一人一顶帽子溜去看电影。




  老片子修复好,再放映出来,画面较之前清晰不少,是旧片爱好者的天堂。有精彩的剧情片,也有全然内敛的文艺片。不过这两种并不构成对立。




  他们好死不死撞上的是文艺片。




  一个偏执得几乎成病的单恋故事。看得头昏脑涨,色调灰暗,冬天的景物枯乏得像到了老年。




  海报是迎面而来的一脸漠然的黑衣女人,和军官的背影。




  看了海报上的导演名,陈伟霆说:“楚浮的。”




  他看,“内地译名叫特吕弗。”




  不是电影院,没有爆米花来配套。但放松于其中,从正在拍摄的剧中脱离,心情愉快。荧幕里是残忍卓绝的单恋,两个人一起看,反倒有滋有味,全然不觉苦涩。




  他们有时间也一起去吃面食,酒店周围面馆吃遍。




  就像TVB那句经典台词,做人呢,最要紧就是开心,我下碗面给你吃。开心也吃面,不开心更要吃面。




  后来吃得面面相觑,彼此决定脱离一阵子面食的魔爪。




  男人间聊体育多,他看NBA,自己也打篮球,休息时间找上陈伟霆一起打篮球。




  陈伟霆会打,在横店拍上部戏时,他们就聊过。




  话题扩展得很远,从你的篮球之神MJ,可以聊到我的舞蹈路上的偶像MJ。




  他们在室内篮球场打球,一般就是你来我往的一对一,身体碰撞有,不过不大激烈。有一起打球的在会好一点儿,在旁边充当裁判员,看有否违例,诸如走步等等。




  说不清这变化在哪一天产生,好像是在一个尚且算激烈的上篮之后——那天他们打的格外激烈。其实并没发生什么犹如剧中使他们决裂的戏码。不过是对方女友来探班,顺带着感谢了一番他这个兄弟的照顾。他自然亲切温和地说不用谢。




  篮球入框,落地后滚向场边,他停下来,有点气促,手撑着膝盖喘粗气。




  陈伟霆去捡球,单手把那只篮球抱在怀里。打得很激烈,一件背心几乎湿透,头发上带有汗水,亮晶晶,闪闪的。




  “峰峰,还打不打?”




  他抬起头来,想的却全然不是这件事,心里有火气,更有一个声音:“你看,他抱着一只篮球,篮球都显得那么好看。”




  篮球与心脏跳动的声音太相似了。球场上,比分落后,一个绝杀投出前陡然的寂静,就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猛烈撞击的声音。




  “砰、砰、砰……”




  这是篮球跳动的声音?是他的心脏不受控制?




  他走近一步。




  他无暇思考,血液直冲脑袋,有一种本能无法逃避,驱使他要去做点什么,像一种渴切的热病。他光是想,要是这时候吻上去,那只篮球会不会砰地一声砸在地板上,像一颗怵然的心。




  陈伟霆见他发呆,“峰峰?”




  笑着把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。




  汗水顺着脸直下,滴在锁骨,流入更深境地。




  他收回目光,喉咙发干,咽了咽口水,笑说,“有点渴,一会再打。”在这之前,他有千万次机会,千万个理由指鹿为马。可如今呢?如果别的不清楚,连情欲你再不懂,还怎么算个男人。


  


  前面那个瞬间他们靠的很近,这么近?他想,怎么是好?那怎么样都好。停留这一刻也好,时间继续下一秒也好,至少下一秒对方还在。呼吸在耳边,呼吸像一只小手,暖暖的,痒痒的,拂在脸上,又在心上。




  他事后想,差一点点控制不住,想要亲上去。




  其实现在也想亲上去,不是不能,但最微妙最恰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,那种暧昧飘忽的气氛被打破了。




  这感情到底是什么来路?


  


  明明没有给之以空间。小王子铲除猴面包树似的,天天清理为什么还疯长到如斯地步。无形的感情到底不是猴面包树,人非草木,感情也非,不是说把树苗给铲了就算完。




  爱情大约就是出乎意料。土地上,你以为要长出玫瑰,结果长出猴面包树。




  他感觉很不好,咯噔一声,机器上一根发条断了。脑海里开始循环另一种感情模式,或许早就开始了。这是他以前从没想过的。可没想过代表没有?没想过就能当不存在?




  他感到挫败、懵懂、无奈,自然还有沉浸在此种感情中的欣喜,沉醉不知归路。




  与此同时,并不明确它的去处,他尚且踌躇,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决定是冷却,淡忘,直至自己恢复,或干脆踏下去,去要想要的。




  然后到了夏天,仙侠剧热播,一朝成名天下知。




  没有如果。


  




  四




  后来某一次,他偶然在视频网站再看到那部单恋的电影。这次身边没有陈伟霆,他得以认真地看了下去。




  《阿黛尔·H的故事》




  阿黛尔该叫阿黛尔·雨果,文豪雨果的女儿。但苦恋一个军官,为之远赴他乡,用上一切下作手法,痴缠、跟踪。还是不能如愿,军官结婚,她疯了。片尾与军官迎面相遇,再认不出。这样不体面,不含蓄,不符合时代的热情,她后来只被叫做阿黛尔·H,被剥夺了雨果的姓氏,只留下一个字母。




  她爱得像赴死。




  电影看得很辛苦,看完怔愣一阵,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。




  




 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进入到一个境界,最红的几个月过去,都在上升期,没有什么再相处的时间。




  而他领悟到的感情,不是没有想过说明白。这种行为是不是破釜沉舟? 




  不想破釜沉舟,不是因为没有梁静茹给的勇气,是太不舍得现在的釜与舟,没有下路,断了这份感情,怎么办?




  小时候玩过一种在电脑上的游戏,似乎是一只青蛙跳到对岸去。河水里都是荷叶,荷叶上有英文单词,要一个一个打出来,才能跳上荷叶。手速要快,因为荷叶随着河流会漂走。




  漂走就输了。没登上下一片荷叶就输了。时机来不及就输了。




  他总不能让这段关系输了。




  和陈伟霆的相处照旧是哥俩好的模式,只是他有了顾虑,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来,以前是心里没想到这个,反倒真的坦坦荡荡。他有了顾虑,也有了私心。




  在这种相处里,他偶尔会有焦躁、失望、等等的负面情绪。




  他迫切认为需要一个出口,可是说出口,真的能行?




  对方和女友宣布分手之前,打过一通电话给他。这个圈子分手就是一场舆论战,即使是和平分手。而圈子里聚散都太容易,因为忙碌、相处时间减少疏远的不在少数。




  他有点愣,“真分了?”




  对方情绪还好,笑说,“这个还有假的吗?”




  他在公开分手前,还打一通电话,显然是将自己当好朋友的。




  “……”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。该把自己曾经被甩的惨痛经历拿出来安慰一下?还是灌点鸡汤,说点正能量的话。




  或者……趁热打铁,索性说出来?




  最后还是跟他聊了聊别的,什么都没有说。其实那通电话里,三番四次,话到嘴边,就是无法说出口。连在电话那边的人都觉得不对了,一再问他,峰峰你真的没事?




  他忽然脱口而出,“那个测试题你选了什么?”




  对方措手不及,“什么?”




  在一起拍戏的时候,他知道陈伟霆很信星座,老是微信转发一些公众号的测试给他。都是一些选择,喜欢太阳还是喜欢月亮,喜欢这还是那。




  曾经有这么一个,是两幅图。喷泉与旋涡二选一,测试性格。




  他今天忽然想起那个测试题。




  生命如果可以选择,或内敛如漩涡,收起来,一切涌动全在中心,或像喷泉,肆意挥洒,代价自然昂贵。




  你选择什么?




  他咬紧嘴唇,紧张地等待结果。




  


  五




  日本之行成行在有一年的十月。距离约定好要一起旅行已经过去了几年。




  那一段时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,都是单身狗这件事其实影响也没那么大,对方终于单身了也不是一个大飞跃,他们之间没发生任何浪漫旖旎的事。




  照旧相处着,他甚至也没有说出口。




  那几天他们相处很愉快,真正做了一回游客,甚至在大街上你这样我那样的设计姿势拍照都做了。




  他们在外面吃面,排队耗时良久,心里却非常圆满。晚上街上路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,路灯是白的,像落下来的一盏白月亮。走在下面脸被照的一片雪白。影子你纠我缠,分不开。




  离开日本时,他想起了富士山。




  他读书时代很喜欢粤语歌,喜欢谢霆锋的《游乐场》。




  “最缤纷的花园游乐过,但求动心。最宽广的公园游乐过,为何认真。”




  歌词是很有名的粤语词人写就。那个词人对爱情有个富士山理论。




  爱情好比富士山,不可拥有,你如何可以带走一座富士山,那就走过,经过也是毕生之幸。




  写过无数首情歌的词人,应该很看透爱情吧,尚且如此打比,借以安慰自己。何况是他自己。




  要等自己全然放下后,再釜底抽薪来一句,我曾经喜欢过你,一招制敌,把全部难题抛给对方,自己一身轻松。多么使坏的办法。我苦恋一场,到底要得到点什么回味。如果不是朋友,如果不是兄弟,如果只是除去喜欢没有一点别的,那么他真的可以选择这个方法。




  大多数人不甘心于沉默,但是他想,如果自己决定不说,那么一开始不说,最后也不说。放下了也不能。他安慰自己,我们金牛座就是这么表始终如一。




  但几个瞬间,面对陈伟霆时,他几乎冲口而出,“你是不是知道了?”




  照理你不该这么笨,你应该看出来了。




  他希望对方看出来,又不希望。


  


  之后几年他们照旧保持着联系。每年会定个地方和朋友一起去,不是单独,途中当然也有仅仅两个人一起的活动,时间把握得不多不少,恰好够谈心,又恰好够收心。




  似乎就是这样尘埃落定,灰尘扑腾两下终于掀不起波澜,努力并不可以做到所有事情。




  他后来演过一部电影,算是带点文艺片性质,有大段大段台词,他背得心慌。其中有这么一段——




  “你知道我有个弟弟吧,有天他问我一个故事,就是铁杵磨成针那个。一个人想把铁杵磨成绣花针,其实很不可思议,也是做不到的。我真的想了很久,做不到的。因为就算磨成了针的大小,可是没有针眼,线都穿不了,能当绣花针吗。所以以这个故事来讲努力,我只觉得反面论证了再努力有些事都做不到的论点。这很荒唐吧,但这就是这个故事里我得来的全部。”




  那部电影拿了个不大不小的奖项,国内上映后,陈伟霆打电话给他,大约刚刚看完,特地提到了这段台词。




  他自己回忆拍摄阶段,“劳心劳力,很够呛,那段拍时老是过不了关,导演喊了n次cut。”




  的确拍的非常辛苦。导演说他没那个力度,先别拍了。然后跟他说,你回酒店,使劲想你这辈子再努力都够不到,最后干脆告诉自己‘我不想要了,其实我真的没那么想要,不要我也能活得好好的’的东西。你对着镜子练出那个眼神来再拍,练不出来别拍了。




  陈伟霆好奇,“你想什么了?”




  他笑,“跟你抱怨过嘛,拍的时候要减肥,饭都只让我吃个五分饱。但忽然我特想吃火锅,抓心挠肝的想吃,恨不得立马飞奔火锅店,点最辣的锅底,涮最肥的肉片。可是不行,我得控制我自己,得跟自己说火锅其实也没那么好吃,你不想吃火锅的。”




  那边的笑声传过来。




  对方笑点低他习以为常,照旧说下去,“我对着镜子想火锅。”




  想我人生的另一个方向。


  


  “里要控几里记己啊。”




  几年过去,陈伟霆的普通话已极其标准了,这句却特地拿含糊的港普说的。这句话很有追忆性质,带着过去的气息,古剑播出时曾是盛行一时的金句,落后几年,渐渐过时,out。




  他没有被逗笑,轻轻答。“我知道。”




  挂电话之前,他忽然想起一件事。




  “那个测试题你选了什么?”几年前对方分手时,他问过。




  “以前我问过你一次的,那个心理测试题,漩涡和喷泉,你选的哪个?”上次问时,陈伟霆说我给你发过辣么多测试题,我怎么知道哪个题?




  “你还记得这个?”




  “是啊,我好奇,说吧说吧。”




  他话里似乎完全没有了急迫与紧张。完全就是朋友之间相处的口吻。




  对方却问,“你选的是哪个?”




  他想说,你先说,可是话突然凝住。




  他忽然意识到,选择了哪个,其实对现实生活,都没有产生什么影响。选择了什么,他们都只有一条路走了下来。




  一辈子对彼此好下去,不会有任何龌蹉,一辈子不做到最亲近的那个位置。




  他说,“我选了漩涡。但我好像是想选喷泉的。”




  安静了几秒,那边传来声音,“很巧,我也是。”




  从来从来,就没有希望。从来从来也都没有争取,或许半个瞬间,他们心照不宣,彼此意识到了触及危险感情的边缘。于是,要么你够理智,要么我够成熟,及时打住。




  很好,他想。我们配合无间,谋杀感性发展。


  




  但很久很久之前,他还是有一点私心。蜻蜓栖息之处,旁边有一片芦苇荡,在晨光露水里,晃晃悠悠,易水萧瑟,无风而动。




  你该知道这是谁的名字,他想。




  他照旧凝视那几张照片,时间过得飞快,外面的天已大亮。太阳照耀下,玻璃幕墙很是敞亮,闪烁光芒,非常像记忆里的某个场景——太阳照在一条河上,顺流而下,一条河上都住着阳光,灿烂辉煌,一如希望。




  这天气未尝不是个好天气,而这结局也未尝不是个好结局。




  终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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